【辰时】游故地误点还魂香
我想也许，十一死后，转世之前，还会有故事……
一个小脑洞，也算十一以另一种形式再看人间，再回忆一次过往，大概也是一种圆满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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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魂魄有灵，十一还是最记挂周生辰——她的师父。
还记得那雪天吗？
十一出生、父亲离开、南辰王府、出嫁、从城楼跃下……
大雪纷飞，雪景极美。
身死而魂未死，十一想要最后再看一眼他的师父，还有王军守卫过的河山，降州、朔州、代州、青城……
她的魂灵一一去过。
十一想起四师兄曾讲，军师言师父每每出征从不回头，只因“不回头，便是不盼归期，不见牵挂”。
她目光看向远处，平原上连营一座座，师父坐在帐外，和几个将士围在篝火旁，谈天说地，聊妻儿老小。
十一听得真切，可师父的眉目间并无半点愁容，平平静静还是那个“放意且狂歌”的恣意潇洒小王爷，十一自是没见过师父当小王爷时的样子，不过她想得来，并且很确信自己一定不会想错。
师父该有的模样她再清楚不过，多少次藏于画中独自欣赏。美人骨从未变过，如今抬手时仿佛还能触摸到他的气息。
她想，这些年师父征战在外，是否也会想念故乡？师父的故乡是哪？西州，还是中州？十一不说话，反而笑了笑。
师父战功赫赫，沙场纵马一生从无败绩，可自到王府这十年间，师父杀敌的风采还只是在师兄师姐们的描述中听来的，唯一一次亲见，是在雍州城外。
十一还记得那日，城要破了，可她相信师父定会赶来。别人都说，小南辰王是战神，所到之处没有败寇不落荒而逃；别人也说，小南辰王是及时雨，凡有乱兵之处，再危急他都能赶到。
没有人知道，她期待的眼神里还藏了暗暗的担心。
直到看到远处的王旗，鸦青色的旗和师父的剑一起，撕裂迎面的风……
她鲜少出王府，更没见过这等场面，师父不易，十一看在眼中。
只可惜，战功再多，也不能改变莫须有的罪名。十一想到师父一次次亲手递给自己的捷报和叛军之印，心颤了几下，那都是师父十年里送自己的生辰礼，也是王军十年里用性命换来的，最后不过一盆火，灰飞烟灭。
世间不再有小南辰王的捷报，就像不再有小南辰王一样。
有的，只是他图谋造反的事实。
十一不禁有些失神，呆呆地看着眼前城门上的“雍州”二字，还和当年无异。
她已做亡魂，身轻如燕，去哪都快，倒别样地随心所欲。
入了南萧地界，车水马龙好不欢闹，与北辰的雪景全然不同。
和师父的那次南萧之旅，本是意外，可现在回想却是难得的好时光。
十一到山的高处，向下望去，只见江水东流，有船家摇着橹，借着初上的月光渡人过河。她又回头看，仿佛见一座高楼矗立眼前——定疆楼——当时只从船夫的口中听说，她还记得师父那淡然的神态，真是风骨自成。
那夜在定疆楼上与师父一起畅谈的人或许能算师父的朋友吧，十一如此想着，他们一定也和师父一样慷慨豪情，只是自此天下五分，他们只能做死敌。
师父一生没什么朋友，只有王府的徒弟们和将士，当然还有她这个小十一。
十一沉默，心中悄悄念叨：师父，你的苦衷，十一明白，十一愿解你的愁。
十一在人世间最后走过的这一遭，第一次踏上这些曾经的沙场，又最后一次去了旧日的南辰王府，月照藏书楼，也照边关将。
期间她未曾说一句话，也不哭，十一自觉得满足，好像她还是那个不能言语的小十一，从拜师开始，便由师父领着护着，永永远远，都是师父王府里的十一。
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浅浅地笑起来。
藏书楼的墙上《上林赋》仍在，她上前，眼中只有四句：
长眉连娟，微睇绵藐。色授魂与，心愉于侧。
师父的字有旁人没有的气概，竟和她稚嫩青涩的笔迹连成一整句。
月光透进窗，让冬天的藏书楼更冰寒了几分。
“待你学成时，再补足余下的。”
师父的语气还是那样严肃又不失温和，十一提笔补全了整首，自叹如今的字也比不上师父半分神韵。
师父曾说明年开春要带她去雁门关，关外景致如何她不知，只记得她发愁娘未必同意，可转念又玩笑似地说“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，儿在外娘命有所不从”。
她笑，师父也笑。
她长大了，可娴静中还是会有点小淘气。
想必，明年的雁门关，风景依旧，奈何魂需归，等不得开春了。
十一心说：“师父，若有来世，你一定要带我去看雁门关的风景，十一还未曾见过那里的春天。”
临去前再为师父燃香一柱，祈祷师父平平安安。
“师父，十一来得迟了。”
“这一世，师父的教诲谨记。”
“再一世，……”
雪景极美，悄无声息。
是夜，朝廷派去看守王府的侍卫惊呼，说书房内空无一人却忽然点起了灯，有香烟袅袅散出，与月色隔窗相融。
世人渐传开，说法各异。改朝换代多少年后，市井说书人常讲“前朝小南辰王与太子妃崔氏女”的故事：
小南辰王功高盖主，又有比帝王骨还稀有的美人骨，谋逆不成，被赐剔骨之刑，死后其弟子崔氏女殉情。一日，有守兵见书房内点灯燃香而无一人，惊叫连连而死，死前高呼崔氏女魂归，点还魂香，只为托生后世再续前缘。
有诗为证：
雪意长安彻骨凉，
归来尽续上林墙。
灯烛晓月无心寄，
误作还魂有意香。
每每说来，宾客满座，无座者站立围观，至街道车不能行、人不可走，说完全场唏嘘哀叹者无数，如身在其中而静坐不言者更无数。
说书人都拿此段当做生意招牌，最乐意讲。
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另写一段话，再现十一重游和回忆中的师父：
雪落得无声
伞面都盖了白
趁着亡魂未亡
不上奈何桥
不过忘川河
马踏黄沙，鼓角当歌乐
十里连营为伴，有人送捷报
鸦青色的旗，是谁挂在城头
月下，刀剑映你双目
静如水，净如雪
眉头不见故乡情
藏书楼里，灯影绰绰
是不见牵挂的背影
定疆楼上，千里遥遥
诗酒话英雄
一片天，不寂寞
有人懂
香一柱，灯两盏
茶几盅，书万卷
与君同坐，何其幸也
寥寥十余岁
草草度春秋
来年南雁北飞
雁门关外，依旧
到处是，春暖花开
昨日，我想带在未来
焚一炉香，又祈一福，再许一愿
走一次黄泉，莫回首
茫茫大地，干干净净
雪落得无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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